3 助发现的方法论
受批判常识主义的启发，本文提出创新方法研究的“助发现的方法论”，可以大致解决创新方法研究的前提性问题。其核心理念是：创新方法不是传统科学方法意义上的普遍的、规范的和确定的规则，而是一种启发的、帮助的和支持的异质东西，至少包括逻辑上、心理上、制度上和文化上的各种能在一定程度上重复的帮助或方法（区别于传统意义上的方法）。
有没有创新方法，在助发现的方法论看来，对方法的理解可以分为强意义上的和弱意义上的两种。所谓强意义是指达到作为普遍规律、类似传统科学方法的强度，弱意义是指达到有实用价值的、可帮助创新的、至少可重复一次以上的强度。助发现的方法论认为，创新活动不存在强意义上的创新方法，存在的、有价值的且可以探究的是弱意义上的创新方法。实际上，在费耶阿本德看来，绝对强意义上的科学方法是不存在的。
创新方法论与科学方法论有什么区别？传统的科学方法论的目标是认识论的，即从逻辑上重构科学研究的逻辑过程，是面向过去的解释性理论。助发现的创新方法论是实用主义的，即立足于帮助创新，是面向未来的指导理论。这种区别抓住了创新方法研究的宗旨，即为什么研究创新方法：创新方法研究的目的是实用。再完美的创新重构对于未来的创新都可能是没有价值的，因为创新就是创造新的，而非重复旧的。
助发现的创新方法论追求对未来创新活动的实用主义指导，寻找能在一定程度上可重复、可启发和可操作的“方法”。也就是说，创新方法不等于科学方法，科学方法属于创新方法的组成部分，不能把创新方法作为科学方法来研究。科学方法追求的是普遍性，而创新方法追求的是可重复性、可启发性和对创新的支持。这种重复性根本不能达到普遍性的高度，往往只能在某个狭窄的领域中或很具体的问题上重复使用，或者仅仅具有启发意义。
助发现的创新方法论并不是要规范未来的创新活动，而是希望在过去的基础上产生突破。所以，在实际运用中，创新方法必定要出现变形、扭曲甚至倒置的情形，不可能完全地重复。这种不完全重复恰恰是助发现的创新方法论所要求的，即对创新方法的运用不是重复的，而是又一次的创新。能够给创新以更多帮助的创新方法，就是好的创新方法。
助发现的创新方法坚持扶助、激发和培育的思路，悬置客观性、真理和逻辑的追求，因而不排斥经验归纳法。因为助发现的创新方法论对过去的归纳不是为了重复过去，而是汲取过去的智慧，并以此为基础再创造。所以，这里并不存在经验归纳与未来重复之间的矛盾。并且，从本质上看，助发现的创新方法研究只能走经验研究的道路，而不能走逻辑研究的道路。换言之，就是要在过去与未来间类似“解释学循环”的情境中创造全新的东西。经验归纳、总结和一定范围的普遍化是创新方法研究的基本方法，不同于科学方法研究的逻辑重建方法。建构一种完全确定的、机械的甚至逻辑演算的创新方法体系是不可能的，有关科学发现的争论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。因此，助发现的创新方法更多地是间接的帮助，而不是直接的方法。
在助发现的创新方法论背景下，创新心理研究、创新制度研究和创新文化研究等对创新方法的非逻辑研究，当然属于创新方法论的范畴。创新心理研究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：如何使个体达到最佳的创新心理状态？创新制度研究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：如何建构一种使群体达到最佳的创新心理状态的制度？创新文化研究要解决的问题是：如何培育一种激发创新的文化环境？因此，创新方法研究是异质的、复杂的，各个分支在主旨、视角以及问题域、应答域上差异很大。助发现的方法论不以一个逻辑严整的理论体系为目标，它严守帮助创新的实用主义。
助发现的创新方法研究必须要走跨学科的道路。创新方法研究的产生始于问题，即如何提高个体、全体乃至国家的创新能力，因此属于典型的问题研究。围绕一个问题可以产生基于各种视角、各种层次和各种领域的不同研究，二战以后，横断科学（如系统论、信息论）兴起，人类知识进步的历史进程出现了对学科分化的反动，更多地表现出知识综合的、跨学科的、以问题为中心来组织研究的新趋势。在《后现代知识状况》中，利奥塔认为：“跨学科的观念在本质上属于非合法时代”，也就是说，跨学科是他所指的后现代最重要的知识生产观念和趋势。作为当代新生的学术前沿问题，创新方法研究单凭一个学科资源根本无法解决，必须走跨学科的道路。
4 3个研究方向与横断科学理想
在助发现的方法论原则之下，至少存在3个研究创新方法的方向，即正面经验研究、反面破除研究和综合研究。
（1）创新方法的正面经验研究是指从已有的成功创新案例中总结经验，归纳示范性的思想或“方法”（在弱的意义上使用这一术语）。显然，这种经验更多地是以智慧而非常则的形式出现，更多地着眼于启发而不是灌输。按照归纳程度的不同，创新方法的经验研究还可以细分。可以总结卓越科学家的创新智慧，这属于纯粹的个案研究，或者总结某一群人或某一专业的创新技巧，也可以对某一类创新案例进行普遍化提炼，比如TRIZ理论就是从大量的专利发明中总结出来的一种可操作的技术。总之，经验研究是从具体的成功事例出发，摸索有益的路径。
（2）创新方法的反面破除研究，又可称为“反束缚”研究，它旨在破除权威迷信、思维定势和陈腐观念。所谓“创新”，反过来说就是“破旧”。破除研究是经验研究必要的补充，在实用价值上甚至大于正面启发。如果细分反面破除研究，起码包括：对反权威、反传统的创新事例中的教益的研究，对失败的创新案例的教训的分析，对常见的思维定势、错误常识的研究，对“另类”思想和观念中创新方法的借鉴意义的研究等。特别要提到的是“另类”研究，在科学史、思想史和文化史上，存在很多当时仅为少数人所支持的“另类”。
（3）创新方法的综合研究，就是要将目前既有的、分布于不同学科的研究成果整合起来，在跨越整个自然科学方法论、人文社会科学方法论和思维科学方法论的广泛领域，整合所有创新方法资源，重点包括创造学、科学方法论、思维科学、决策论、领导科学、管理科学、逻辑学、运筹学、博弈论等学科或理论的既有研究成果。
助发现的创新方法的综合研究方向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方法论原则，即将创新方法视为一种横断现象来研究。这也是助发现方法论的远期理想：把创新方法论构建成类似于系统论、信息论的横断科学。显然，创新方法综合研究的难点在于：如何有机地整合这些资源。它涉及的学科的普遍性程度不同、研究对象不同、层次不同，如何整合？从最宏观的意义上看，创新是人类活动在各个层面、各个领域、各个时期均存在的普遍现象。作为横断现象的创新活动，存在某种程度或某种视角下共通的东西。对这种共通的东西的研究，会推动横断科学的建构。把创新方法作为横断现象来研究，创新方法综合研究将不是百科全书式的复合。换言之，助发现的创新方法论从经验归纳出发，并始终关注创新方法研究可能的普遍化。
当然，横断科学理想的实现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和天才的哲学反思。其中最核心的就是提炼出适用于普遍创新现象的基本概念。从内容上看，助发现的创新方法论包括了科学方法、思维方法、心理学方法、制度方法、文化方法和卓越人物的智慧等诸多异质性的要素，从中提炼出普适性的专有概念非常困难。基于这种提炼的理论建构必须是实用主义的，能在实际的创新活动中给予具有可操作性的指导——这是创新方法论能够存在的根本。